就知道,虽然韦娘娘待他如亲子,到底不是他的生母——他的母亲,是和父皇有着血海深仇的将军之女,新安郡主,天下人被告知常年卧病却实则都知道是出走了的皇后。
他的母亲啊,憎恨他的父皇,所以,一生下他,就离开了。离开了父皇,也离开了他。
姜浥知道一切,知道自己的身世,也知道唯一的妹妹衡安其实不是亲妹妹。说起衡安,那又是韦娘娘的心伤往事了。
棠束要走,先向姜浥辞行。
这个孩子,她养育了十五年,维护了十五年,最初是因为交易,后来纯粹发自内心。到现在,她终于要放手了,不能再护着他了。对此,棠束歉意极深。
姜浥却让她不必挂念。国家,他会治理好,他会做一个父皇那样的明君;妹妹,他也会照顾好。衡安的身世秘密,他会保守好。过两年,等她及笄,由着她的心意,为她挑选一位驸马,十里红妆送她出嫁。
姜浥送棠束到皇城门口,挥别,韦娘娘,愿你心愿达成。
——
国孝期间,姜浥白昼里处理朝政,有条不紊,大臣们私下都庆幸,本朝又出了位圣君;夜里,时间却很难熬,坐在地上背靠着灵柩,姜浥觉得夜色都化成了水,漫过来,随时要将他淹没。
五脏六腑也浸在水里,一抬眼,水就会漾出来。
可是,他不能湿了眼,他是皇帝。
忽然,一张帕子递到面前,姜浥抬头,眼睛里的东西按捺不住地要往外涌,他慌忙抹了一把脸,认清了面前的人,“景娘娘……你怎么来了?”
来的不仅是景阳,还有宋嘉历,不过他没进来——他们都是苦难里摸爬滚打过来的,很清楚,男人很不愿意让别的男人看见自己哭。
景阳将帕子塞到姜浥手里,坐到地上,也靠着灵柩,长长舒了口气,道,“我做过皇帝,我相公也算做过皇帝,我俩都是会哭会笑的俗人。我儿子和你差不多年纪,如今闲散得很,不知道去哪闯荡了;我女儿今年十二,已经是做了皇储,不过,也只是个孩子——你看,这帕子,她绣的,糟糕得很,简直比我当年还糟。”
姜浥怔了怔,垂头看着手里这张帕子,确实,帕子本身用料上乘质地精良,但绣工……无法恭维。在夜色中努力辨认,姜浥隐约认出绣的是几株树,傍水,那么就该是柳树了。
柳树啊……眼里的水气又浮起来了。
景阳看得心酸,拍拍少年的肩,“你虽然是皇帝,但不必让自己无所不能——悲欢喜乐,谁也免不了。哪怕在人前你要守住威严,人后,在这暗夜里,父母面前,你只是个孩子。”说罢,起身离开,将无尽的黑夜,和容许自己软弱一些的权利,都留给他。
攥着那张帕子,姜浥心头忽然像松开一道闸口似的,掩面,放声痛哭。<99.。顶点小说网更新最快网址:.99.